王重民:《郡斋读书志》与《直斋书录解题》

陈振孙是浙江安吉人。约在淳熙末年(1183——9)降生在一个小官僚地主的“书香人家”。他是永嘉九先生周行已的外孙[6],他的父亲也是个读书人,他家的亲戚朋友也都是做地方官或做中央政府的散官的人家。陈振孙在少壮时期就是过着那种家庭的生活而受过一些图书熏染的。大约在嘉定末年(1217——1224),他已被提升到江西南城的县官,并且已经开始收藏图书[7]。约在1226——1236年间,他做兴化军通判(在福建莆田),当时守兴化军的是楼昉。楼昉是一个很博学的古文大家[8],莆田和莆田的附近,又是出版事业很盛,藏书家很多的地方,所以在这十年内应该是陈振孙收藏图书和对图书目录知识增进很快的时期。之后,又在浙江做了两任地方官1238年到临安做了国子监的司业。历官某部侍郎、宝章阁待制,1249年致仕。他做司业的时候大约已有五十岁,致仕的时候大概已有六十多岁,致仕后,还继续收书,写文章,卒年无考。

陈振孙五十岁以前,在江西、福建、浙江做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官,那些地方,出版事业很发达,藏书家很多,由于他对图书的嗜好,不但购买了很多刻本书。还从藏书家和地方上的文化教育机购传钞了不少的罕传本书籍。当1238年他做国子监司业的时候,他的就书巳经成了家,图书目录的经验和知识也已经很丰富了;他在京师,又看了国子监、秘书省和许多私人的藏书,除了继续丰富他的藏书以外,开始了他的《直斋书录解题》的编写工作。经过了十年以上的努力,直到他晚年退休以后,还在家继续补充,修订他的蔵书目录。陈振孙的收书时期大约有四十年,编写目录时期也有十五年到二十年的功夫,真可以说是以毕生精力从事图书目录工作的。

《直斋书录解题》的原著是五十六卷(现行的是《永乐大典辑本》,分为二十二卷)。分为经、史、子、集四录(这是书名中书录两字的由来),五十三个类目。他在分类和解题的编写方式和方法上,参考了当时的官修目录和私人藏书目录,并吸取了它们的长处。《直斋书录解题》共著录了图书51180卷,超过了南宋政府的藏书目录(《中兴馆阁书目》共著录图书44486卷,加上续书目14943卷,才仅比直斋多出8000多卷)。在图书的著录和内容的概括上,《直斋书录解题》的参考使用价值也比《中兴馆阁书目》为优,使私人藏书目录在质量两方面都压倒了官修目录。从《中兴馆阁书目》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六百年中间,封建政府都没冇编出过一部像样的(或者说是正式的)官修目录,这是我国目录学史上一个很大的变化,而《直斋书录解题》则是这一巨大变化的转折点。

《直斋书录解题》没有总序和大序(也许有一篇叙例一类的序文,后来亡佚了),在“五十三个类目中,仅有七个类目有小序,可见小序也仅是对于有增创或著录内容有变化的地方才有的。在陈振孙的时代已把《孟子》编入《四书》,又编入《十三经》,而他则把《孟子与论语》合为“语孟类”;语孟类是《直斋书录解题》首先创置的,所以要有一篇小序来加以说明。另外的六篇小序,也都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才写的。如从子部农家中別出时令书在史录置时令类,从起居注类中别出诏令书在集录中置章奏类;又给经录的小学类和集类的章奏 类的范畴作了新的规定,所以在小学、时令、章奏的小序中都作了说明和交代。陈振孙又在子录中恢复了阴阳类,从经录移来了音乐书,也是同样需要说明的。在音乐类的小序中,陈振孙认为“古乐已不复有书,而前志相承乃取乐府、教坊、琵琶、羯鼓之类以充乐类”是不 对的,他“晩得郑子敬氏书目,其为说曰:仪注编年各自为类,不得附于礼、春秋;则后之乐书固不得列于六艺”,听以《直斋书录解题》在杂艺类之前立了音乐类,把乐书看成是杂艺一类的东西,是合乎情理和事实的,这在封建社会时期触动一向与礼乐齐观的乐书,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变革;这一变革固然是好的,而陈振孙的思想和观点还是在于维护正统的礼乐。

《直斋书录解题》在著录分类以及编写解题的方式来说,都是有一些新的发展,也有一定的贡献,但谈到解题的内容和思想方面,则完全是站在了封建地主阶级的立场说话的,当然这并不足为奇,也不必苛责或苛求的;我们应该指出的,是他表现的非常保守,竭力赞扬反动的封建思想,反对进步思想。

陈振孙是永嘉地方的人,又是周行已的外孙。他生在永嘉学派的思想学说发展到了很成熟的时期,对于周行已、陈傳良、叶适的著作不是没有收藏,也不是没有阅读,但在《直斋书录解题》中,他所钦敬表杨的人物和学说,不是周行已,也不是陈傳良和叶适,而是道学 朱熹。他对永嘉学派所讲的经济实用功利主义学说,认为“未得为纯明正大”。在南宋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那样尖锐的时期,陈振孙仍然这样阳保守,还不肯讲些对于当时有用的经济实用之学,仍然企图用虚伪的道学来欺骗人民,以维护封建地主统治阶级的利益。所以对 于王安石的变法和所有受王安石思想影响的著作,都一律排斥,比起晁公武来甚至是更恶劣一些的。

卢文弨的《书录解题跋》说:陈振孙“持论甚正,如《颜氏家训》以其崇尚释氏之故,不列干儒家,又以前志取乐府、教坊、琵琶、羯鼓等书,皆充乐类,与圣经并列为非,当入于子录杂艺之前,又言白玉蟾辈何可使及吾门!其人殆棱棱岳岳,识见大有过人者”。卢文弨是封建社会陆读书人,他认为“持论甚正”的地方,也正就是陈振孙保守顽固的地方。

原文载《图书馆》196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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